对爱情从不绝望

【毕深】今夕何夕 5 end

哭了

正山小钟:

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要下雨了。


陈深靠在柔软舒适的枕头上,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窗外露台上几只蹦蹦跳跳的麻雀。仿佛营养不良一般的自然泛黄头发有些凌乱又蓬松的翘着,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


落入门口毕忠良眼中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听到门口的动静时,陈深转过了头,原本就白皙的脸,因为受伤失血如今更是白的透明,毕忠良叹了口气,从那身笔挺的大衣里掏出了一个罩着十分不相称的青碎花保温桶罩子的保温桶。


“兰芝让我带来的。她本来要来看你,可是这两天头晕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深看着他打开保温桶,倒出一搪瓷缸鸡汤来,鸡汤的香气很快弥散在病房里,陈深像个孩子一样狠狠吸了吸鼻子,苍白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生动的血色。


毕忠良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了下来,他的目光有些恋恋不舍地在陈深的脸上滑过又落在了陈深绑满绷带的肩膀上。


“疼吗?”


“疼。”


“喝汤。”


“喝不了。”


陈深耍赖一般晃了晃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毕忠良无可奈何地从旁边拉过了一把椅子。


于是当扁头推门进来的时候,正赶上看到他们那个以冷静阴沉出名的毕处座正神情自若地端着一只大搪瓷缸子,一勺一勺喂着陈深鸡汤。


坐在病床上的陈深还在不知好歹地抱怨。


“老毕你是喂猪吗,喂那么快,白糟蹋了嫂子的汤,呜呜呜呜……”


毕忠良一言不发地把一块鸡肉塞进陈深的嘴里让他闭嘴。接着放下搪瓷缸,抬头对着想要掩门出去的扁头问,“什么事?”


扁头探身到他的身边,说道,“76号那边有消息。”


扁头有个亲戚在76号里当差,扁头本人又对毕忠良十分的忠心,知道了些内部的小道消息时常会来报告。


他也不避着陈深,接着说道,“我听我堂叔说,这次牵扯出来的那个军统特务让梅机关那边大发雷霆,那个姓苏的被日本人狠狠骂了,差点就被当场毙了。”


毕忠良和陈深交换了一个眼色,陈深知道毕忠良一直看苏三省不顺眼。


失去记忆前是因为担心对方窜的太快抢了他的位子,如今大约是因为对“士兵”用刑的事激怒了他。


不过,也许现在所有汉奸,毕忠良都有些看不顺眼吧。


想到这里,陈深嘴角不由轻轻扯出了一个弧度。


“哎,老毕你要忙了。”


苏三省的失势,必然意味着76号对毕忠良的55号会更为看重。


那么……


“陈队长明白人。”


扁头嘻嘻笑着说,“我听说,这次这事76号的李局长发话了,说还是咱们毕处长可靠,清查的事八成要落在毕处的身上了,这功绩自然也是。”


毕忠良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这句皱了皱眉毛,然后他低头看着陈深,目光柔和。


“陈深,我先回一趟处里,有些事要准备,晚些来接你。”


陈深点了点头。他看着毕忠良转身离开的身影。继续想着刚才没有想完的事。


那么……


那么毕忠良的手上将会得到更多的有用的情报,如果现在的毕忠良能够被自己说服。


陈深盯着关上的房门,陷入了思考。


 


几天后,陈深坐在鸿德堂的基督教堂外喂鸽子,他的手还是有些不方便,不过还好,鸽子们都挺喜欢他的。一边在他身边啄着玉米,一边咕咕叫着。


然而毕忠良那边就一只鸽子也没有,即使手上也有玉米,大概连鸽子被55号的血腥气吓跑了。


他在医院里休息了几天,毕忠良接他出院的路上,陈深要毕忠良送他来这里,


“这次没死在歪头的手上,一定是嫂子每次向上帝祈祷的功劳。”


陈深笑眯眯抓了一把玉米撒在地上,看着一只红色眼睛的鸽子踱着步子跑了过来。


“没意思。”毕忠良在他身边忽然轻叹着。“我算是看透了,这世道,到处都是勾心斗角的,人的良心都没有了。也许有个信仰真是一件不错的事。”


陈深听到这话转过头,目光正和毕忠良的目光对上,毕忠良的脸离他很近,他甚至能在对方黑色的瞳仁里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


鸽子在他脚下咕咕地叫着,他听见毕忠良缓缓开口。


“陈深,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不是麻雀?”


他的语调平淡的很,没有试探的意味,仿佛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陈深却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那个字就在嘴里噎着,几乎要吐露出来。陈深吸了一口气,他必须下赌注。


他的大衣里有一封信,如果成功了,他准备交给上线“医生”的信。


他想要冒险,想要赌一把,赌一赌自己是否能拉回曾经的毕忠良。


那样,他就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我……”


啪嗒。


一声细微的轻响,宰相那块白金壳怀表掉落在地上,大约是因为链子的接口有些年头了,松动了。


陈深弯下腰,把那块表从地上捡起来。


地上有水,他正准备掏出手帕擦一擦,毕忠良在他身边看了一眼,“还带着这块表?小赤佬你也留着点钱置办些门面,用死人的表多晦气,下次送你一块新的吧。”


陈深的手指在表面上滑了一下,这块表是他在宰相牺牲的时候,从她身上摸下来的。


当时看到这事的只有毕忠良。


没有这段记忆的毕忠良是不可能知道这是死人的怀表的。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本来满满充满了希望的情绪仿佛泄了气的气球一般。


只留下生疼的空洞。


 


陈深默不作声地低头擦了擦表上的水,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容。


“好啊,老毕,你什么时候送我?我可说了,我要豪雅!”


毕忠良微微一愣,似乎是陈深的态度转变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重复了一遍。


“豪雅?”


陈深伸了伸没有伤的左手手腕,笑的灿烂,“人生得意须尽欢啊,老毕我劝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哎,老毕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毕忠良看着他天真而单纯的笑容,那本是他最喜欢的表情,此刻却因为太过漂亮而有些虚假的不真实。


看着陈深肩膀上白色的绷带,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有空再去你那里喝牛奶的时候再说吧。”


陈深垂着眼,听了他的话,忽然又漾起一个轻浮的笑容。


“上我那里有什么意思……老毕你既然伤都恢复了也不和我说。这事值得庆祝啊,还没和嫂子说呢吧,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嫂子了,好想念嫂子的手艺啊。”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嘴唇,像个馋嘴的孩子。


毕忠良目光阴沉下来,他墨色的眸子落在陈深的身上,那目光有打探有怀疑,终于还是一点点软下来,他慢慢点了点头。


“好吧。”


 


 


陈深在车后排座醒过来时,身上盖着毕忠良的大衣。


喉咙疼的厉害,他想自己大概是着了凉。


 


外面在下雨,车里浮起了小小的雾,让前面驾驶座的毕忠良的背影都有点模糊。


在他和毕忠良从鸿德堂走到车旁的时候,他忽然被推进了车的后排座上,毕忠良的嘴唇落在他的脖子上,密而急切,湿冷的像外面的雨。


他记起几天前,自己在和毕忠良筹划了营救计划之后,笑着打闹的时候,对方也曾这样亲吻他。那时候他还抱着小小的梦,放任一切脱了轨。


因为那吻干燥而温暖,就像他遥不可及的梦。


现在梦破碎了,让一切都变得可笑而荒诞,陈深挣扎起来,手腕却被死死扣住了,他愤怒地看着毕忠良。对方却在亲吻的间隙喃喃细语。


他说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是他对陈深没有变过。


他说他失忆之后的一切,包括在陈深那间小公寓的晚上,他并没有忘记。


之后发生的的一切陈深不想记得,他只记得自己放弃反抗前,毕忠良在看着他,目光熟悉又陌生,残酷却又仿佛受了很重的伤,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着。


毕忠良说,“小赤佬。我知道你更喜欢过去的我。”


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陈深的脸,体温灼灼。


“可是我一直喜欢你。”


陈深终于被逼到死角,退无可退。


接着他堕入温暖的怀抱,身体从里到外被迫热起来,心却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海面。


 


毕忠良做了55号的处长之后很少开车,大部分时候是陈深开。


其实他的车技比陈深要好。黑色的小轿车平稳而迅速地划过积水的地面,悄无声息。


毕忠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陈深,刚睡醒的陈深还有些迷糊,就像精致的瓷娃娃一样端坐着,身上裹着他的大衣,身体从内而外都印着他的气息。


毕忠良觉得很满意。


然而陈深只是眯着眼,他呆呆看着搭在前排椅子上自己的外套,知道那里的暗袋里有一封信。


他想,原本要放进窦乐路邮筒的信,现在大概只能烧掉了。


然后他再度合上了眼睛。


 


 


陈深从毕宅出来已经是晚上了,但是他仍旧打算去一趟米高梅。


他要知道红梅花怎么样了。


米高梅里一如既往地歌舞升平,那是一个温暖如春的世界,外面的战火死亡血腥仿佛都打不破这里缠缠绵绵的鸳鸯蝴蝶风花雪月。


陈深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穿着红色旗袍的身影,于是随手揽过一个熟识的舞女,一边与对方轻歌曼舞着,一边嬉皮笑脸地问道


“上次那个爱穿红色梅花旗袍的小姐呢?”


舞女带着一抹暧昧的笑容,搂住陈深的肩膀,漫不经心地说,


“死了,听说是自杀。大约是欠了债实在还不上了吧。”


陈深也不再多问,过了一会儿他甚至在舞女耳边说了个俏皮的笑话,逗的对方咯咯笑了起来。


现在这年头,一个小舞女的生死,不会有任何人挂心或者留意。


一曲舞完,陈深做了个抱歉的动作,离开了舞池,径直离开了。


他的身后,低沉而靡靡的女声依旧在轻轻吟唱着。


……


啊 今夕何夕云淡星稀


夜色真美丽只有我和你


我和你才逃出了黑暗


黑暗又紧紧的跟着你


今夕何夕溪水流


夜风急只有我和你


我和你患难相依。


……


 


走出米高梅,陈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仿佛找不到去处一般,他的面前,米高梅的霓虹灯仍旧闪烁着,灯红酒绿的光芒让人的身影显得荒诞陆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湿润而冰冷,直沁入他的肺腑中。他注视着旁边马路上的路灯,扣紧了领口。随后走入了面前黑而幽深的巷子中,他的身后,路灯将他孤单的影子拉的很长。


上海初春的雨,在他的背后正静静落下。


 


End


 


 一个bug,今夕何夕是白光1948年的歌,所以陈深在1940年是不可能听到的。不过因为歌词很合适,就让他听到吧ˊ_>ˋ



评论
热度(106)

© 离开这里了 | Powered by LOFTER